2024年12月31日至2025年1月1日，江蘇大劇院戲劇廳精彩綿延，整整6小時的青春版《南柯夢》（上、下本）成功跨年首演，江蘇省演藝集團昆劇院第五代昆曲演員借由這部大戲集體亮相。“00后”演員接棒600歲昆曲，滿臺青春洋溢，盡現戲曲傳承的鮮活模樣。
用一臺經典大戲團住青年演員
3年前，江蘇省昆第五代“00后”小演員在疫情防控期間畢業。演出大受影響，團里就抓住機會傳承折子戲，扎實基本功。2024年5月18日，省昆宣布啟動復排青春版《南柯夢》，定檔跨年演出，由昆五代集體擔綱，謀劃一場漂亮的集體亮相。
為何選擇《南柯夢》？院長施夏明道出個中深意：“當年昆四代通過一部大戲《1699·桃花扇》集體亮相，實踐證明，大戲角色多、行當全，可以把所有演員團在一起，讓大家充分展示所學，獲得大舞臺的歷練機會，體驗戲曲‘一棵菜’的精神，而《南柯夢》正是這樣一出行當齊全、文武兼備、劇本優秀的經典好戲。”
《南柯記》是湯顯祖所著 “臨川四夢”之一，也是其中唯一一部近百年來從未在舞臺上以全本形式呈現過的作品。戲曲學者吳梅認為，四夢中“惟此夢最為高貴”，是湯顯祖的“度世之作”。2012年，省昆與中國臺灣方面合作，海峽兩岸攜手打造《南柯夢》，首度以上、下本相對完整的本戲形式搬上了昆曲舞臺，彌補了這個百年遺憾。
該劇以古典的劇本、細膩的唱腔，加上考究的服裝設計和先進的舞臺燈光技術，經施夏明為首的第四代演員的精彩呈現，既當代又古典，深受觀眾喜愛，并榮獲江蘇省舞臺藝術優秀劇目獎、省“五個一工程”獎等榮譽，12年來常演不衰，成為省昆經典保留劇目。
從第一代張繼青、姚繼蓀等演員就開始關注省昆的南京大學教授、91歲高齡的昆曲學者吳新雷備感開心，“把昆五代集體推上舞臺，是一個非常令人振奮的消息，也是培養昆曲接班人非常重要的契機”。
站上舞臺，角色仿佛就附體了
青春版《南柯夢》采用競爭上崗的PK模式，每個角色都有兩到三個演員備選，誰好誰上。一場充滿競爭的集訓持續了整整227天，00后演員們品嘗著學戲的焦灼與壓力。
小生演員許久擔心自己的嗓子不夠亮，武生演員呂廷安則為表演中情感的釋放和把控而焦慮，閨門旦演員湯佳妮不自信到懷疑自己根本演不了，丑角演員洪奇文抱怨劇中的蘇州話念白是“地獄級難度”，小生演員宋博凡覺得時間太短，還想“向天再借500天”……
朝夕排練中，青春的力量在凝聚。前一刻還嬉笑追逐、組隊開黑的00后，在貼片簪花、吊眉上妝的那一刻，角色仿佛就附體了。登上舞臺，絳子大帶，水袖翻飛，扮上了，好像就變成了劇中人。
31日晚，青春版《南柯夢》上本開演，大幕拉開，滿眼青春靚麗。文武雙全的淳于棼、端莊大方的瑤芳公主、威嚴莊重的槐安國蟻王蟻后、嬌俏可人的瓊英郡主……生旦凈末丑，昆五代行當齊全，扮相俊美，驚艷全場。劇情層層遞進，漸入高潮。最后一折“瑤臺”，瑤芳公主戎裝上陣，淳于棼更是扎上了大靠，舞劍耍槍，英姿颯爽，一段酣暢淋漓的武戲開打，為《南柯夢》上本畫上圓滿句號。
下本于2025年元旦下午開鑼，與上本的大場面、熱鬧戲不同，下本基本以文戲為主，特別考驗演員的唱功和表演張力。“召還”一折中，瑤芳身體衰敗自知將不久于人世，一段【集賢賓】唱得凄凄婉婉，悲從中來。下本最后一折“情盡”展現了淳于棼經契玄禪師點化，如何參悟人生如夢而立地成佛的過程，小生宋博凡以動情的念白、投入的表演深深觸動了觀眾，全場鴉雀無聲。
宋博凡說：“舞臺藝術的魅力就是這樣，我一直努力用自己的表演、氣息去調動觀眾，我得到了觀眾的回應，在臺上能感受到觀眾的情緒。” 在上本飾演瑤芳公主的賀欣悅告訴記者，其實她的情緒一直沉浸在角色里，直到演完下本，和觀眾合拍星空照的時候，才恍然出夢。“很感謝觀眾愿意走進劇場來看我們這幫二十來歲的‘小朋友’獨立完成大戲。” 謝幕時全場觀眾的熱烈令昆五代演員李靜陽久久難忘：“老師比我們更辛苦！過去的日子歷歷在目，都是老師們傾其所有教會了我們，這次演出令我深刻體會到省昆的傳承力量。”
滿臺青春的背后是一代代“守藝人”
臺上是永遠的青春，幕后是一代代的“守藝人”。為了將青春版《南柯夢》順利交接到昆五代手上，省昆二代、三代、四代演員合力傳藝，傾囊相授。
瑤芳組傳承老師，省昆第三代演員孔愛萍，對賀欣悅、湯佳妮循循善誘：“你們要先剖析人物，理解瑤芳公主的行動線，再考慮動作與念白節奏。”小賀在一段唱腔中放不開嗓子，孔老師就讓她躺在臺毯上唱，同時將手搭在腹部感受如何用氣。小湯在學校時腰胯受過傷，孔老師就把劇中的武戲身段難度拆解，因人施教。
《蝶戲》是全劇亮點，昆四代演員施夏明、徐思佳、蔡晨成反復示范角色走位，連如何文雅上桌都仔細推敲。紫衣官引領淳于棼入夢出夢，是個重要角色。演員劉宗運擅演沉穩角色，缺少點仙氣，昆四代老師周鑫反復叮囑“要微笑”，用手比出弧度，讓劉宗運逐漸放松，找到感覺。作為昆五代所在二團團長，趙于濤就像昆五代的“家長”，走到哪里都能聽到他如老父親般的訓誡。“一幫小孩要破殼而出，所有的問題我都要提前給他們考慮好。”
時間倒數，蛻變悄然發生。老師們一致感受到“昆五代上心了！”他們主動找老師請教，加練私功。李靜陽因綁沙袋練臺步損傷膝蓋，悄悄去醫院檢查；魯俊老記不住動作，獨自在道具室掉淚，抹干眼淚繼續苦練；瑤芳組的湯佳妮未學過《瑤臺》，小伙伴賀欣悅主動教她；淳于棼組三位演員，呂廷安曾戲稱演文戲情緒不上臉，宋博凡、許久則是武戲欠缺，于是三人互相幫助，取長補短。
劇組招募了南京外國語學校學生章竹軒、戲迷田野、攝影愛好者陳馨怡等9位年輕人加入志愿者團隊，全程跟拍記錄。章竹軒寫道：看《玩月》一折的排練，老師們一直在交代人物內心的語言，每個動作背后都有可愛的潛臺詞，讓人物有血有肉，立體又豐滿；觀察排練的一大收獲就是從觀眾轉換為創作者視角，第一次發現站位、視線、動作的邏輯等細節非常重要，演員老師們反復推敲以確保它們合理而美觀……來自德國亞琛工業大學的志愿者杜珈玥感嘆：年輕演員呈現出的氣度神韻，明朗有生氣，三個淳于郎風格各異，令人每看一遍都有期待；大槐安國三姐妹風姿綽約，一出場就讓人時時掛念。
“看完青春版《南柯夢》跨年首演很激動！我們看到了孩子們的進步，已不只是成長，而是蛻變！”在江蘇省藝術基金2024年度傳播交流推廣資助項目昆劇《南柯夢》首演驗收座談會上，專家一致表示，這是傳統文化的青春表達，也是一次成功的守正創新。昆五代通過一出大戲整體亮相意義非凡，既體現了省昆對待優秀非遺傳承的一種態度，又讓全社會看到了昆曲的未來。
新華日報·交匯點記者 高利平 劉海琴 鄧宇軒
圖片由江蘇省昆劇院提供
